清水与鹤舞

盛世降临,或是传奇落幕,都需要观众

路(好家伙同人,门芦向)

综合同人,涉及《好家伙》、《生死线》、《风筝》等影视剧与小说。主cp门栓芦焱。

与之前的六哥同人或有些许关联。

依然是絮絮叨叨的文风与随意的意识流,总而言之就是没有逻辑。

一六哥来了

1941年的上海,歌舞升平,饿殍满地,纸醉金迷,萧瑟冷落。

屠先生的人像清理垃圾与野狗一样,一遍又一遍清理着这座东方梦幻之都,本该射向侵略者的子弹,在说着同一种语言的同胞身上开出血花。不管是姓国姓共还是姓汪,丢下的尸体总是一样的冰冷黏腻,一样的不甘心。街道上丢弃的尸体与残肢越来越多,自相残杀的中国人用无数尸首将滔滔江水染成红色。

上海的闹剧终于惊动了重庆,虽然屠先生是委员长亲信与利器,但另一方也身居要职为委座耳目。蒋家王朝陈家党,陈氏兄弟虽不屑与汪伪之辈同流合污,但若水的落败加深了他们心中的警惕与危险。陈氏施压于朝,屠先生不得不避其锋芒。

重庆传来急电,为了促进南亚抗日运动,需屠先生亲赴南亚建立情报网,屠先生欣然从之。既然已经赢得大局,让几个棋子又何妨。若水已除,上海的局势已经不再那么重要。

但并不意味着上海的敌人日子就好过了。不到半月,军统上海站遭到日军特务机关特高课的清洗与报复。双车一度被逼入了棚户区。所幸上层对双车并没有超出其能力范围的期待,很快便从战区调来精锐,重整上海情报网。等到来人踏入上海后,双车才知晓,来的是军统王牌特工,戴局长麾下八大金刚中的老六,郑耀先。

与面冷心热的时光不同,郑耀先可以算得上一呼百应,从者云集。宋孝安、赵简之、裴华南三大护法几乎不给双车任何表露热情的机会。幸而郑耀先虽身居高位,但擅长笼络人心,一杯酒举起来,说今夜只接风洗尘,不谈公务,让双车悬着的心先放了一半;又说过往双车兄在军中时如何英雄了得,探阵杀敌出入敌营如入无人之境;上海水深,多方势力汇合之地,双车兄抛却军衔化身暗流如同行走独木桥,支撑不易等等。酒还没有下肚,双车将这位以狡黠多智、心狠手辣出名的军统六哥引为知己,带着些许平时绝不会展露出来的委屈和失意,一口一个六哥叫着,令三位护法侧目。

郑耀先对自己人狠,对汉奸和鬼子更狠,至今内部仍然流传着郑耀先亲手将某个大汉奸当着他妻儿的面生剐了的传闻。双车虽然惜命,但是不怕出生入死,尤其在面对鬼子时。所以,不用面对屠先生的冷酷,不用应对时光的突发心意,跟着六哥,双车几乎能看到自己光明的未来。

要么怎么说双车是个不够聪明的庸人呢,话说到此本已就够了,但几杯黄汤下肚,几盘或清雅素淡或浓油赤酱的本帮菜一吃,双车的话就又拐到了这惊心动魄的几天里。时光失踪,汉奸行刺,九宫背叛,门栓舍身,坏事做尽的若水老贼竟然能为了儿子对屠先生下跪认输,共党的种子不仅是个外行还是14年前刺杀屠先生未果的红先生......裴华南忙着给郑耀先斟酒,宋孝安若有所思,赵简之没什么反应,仍是双车一个人的独角戏。

终于听到想听的部分,郑耀先脸上的笑意又加深了些,他端起酒杯,似乎自言自语:“74号?”

青年营里没有名字,只有代号。郑耀先曾做过青年营的教官,对74号印象深刻。后来74号时来运转,被屠先生起名时光,在他身上托付了雄心与野心。屠先生对74号精心打磨,未许其过早入朝,从上海到西北,又从西北回上海,无数双眼睛,都盯着74号。

宋孝安自然也知:“当年老板亲自挖掘74号进青年营,没想到如今竟然也了无踪迹,可惜了老板的栽培之心。”

可惜,却又不那么可惜,尤其是这位被戏称做“太子爷”的时光。军统的地儿就那么大,人人都想来分一杯羹,谁愿意将自己扒拉到碗里的东西分出来呢?

赵简之尚武,对另一位更感兴趣:“铁门栓,是那个能在一公里外打中兔子的左眼的神枪手?我在重庆也听说过他的事迹。”

“能不能打中兔子的左眼未知,但铁门栓在西北道耗了十几天,最后也没被擒获。”裴华南笑了起来,“这样的人物,做暗流可惜了,应该送到军中上阵杀敌,才不负一身本事。”

“就别惦记死人了。”宋孝安道:“想要狙击手,赶明儿哥给你找一打出来。”

双车:“没死,不过也离死不远了。”他还乐乐呵呵的劝酒:“六哥,喝,兄弟再来一杯......门栓命大,又是为了救先生被擒,众目睽睽下,先生那一枪打偏了,现在还关在牢里......”

四个人八道目光霎时就汇聚在双车脸上。

“老板要杀的人,你也敢救?”郑耀先手指遮住杯子,似笑非笑看双车:“双车错啊双车错,你的胆子可真不是一般的大。”

双车的酒立刻醒了。

面前的人,是军统王牌特工,实力雄厚的一方诸侯,心思深沉,并非涉世不深的时光可比。他既能在觥筹交错中言笑晏晏与你称兄道弟,也能寻个不相干的理由即刻扭断你的脖子,甚至还要怪你的血染脏了他锃亮的皮鞋。而同桌的这几位,冷漠比九宫更甚,可能连个眼神也不会施舍给你。

此人是神是妖也是魔。

 

二不肯死的铁门栓

双车殷勤地给宋孝安带路。狱中脏乱,孝安用手巾捂着鼻子,挑剔地看着在地上躺的一团烂肉:“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铁门栓?”

“是......”几人之中,宋孝安最为面善,所以双车想为自己辩解几句,但立刻就被孝安堵上:“找个医生来给他做手术,这个人,我们还有用。”

死亡对于门栓来说,是执念,是目的,也是解脱。但铁门栓还没有死。他被关在拉和老陈,芦焱的亲哥哥曾经关押过的地方,苟延残喘,清醒地感知着生命一点点从身体里消失。

那日临扣动扳机时,屠先生又改了主意。铁门栓,青山,小家,三个人合力在他精心雕琢的作品上砸开缝隙。青山和小家死在时光枪下,帮时光完成了历练,那么铁门栓的死也该有自己的价值。

对时光的历练,从来不会停止。

况且门栓虽为叛徒,但也在众目睽睽下救了他和精锐的性命,他也要给这些人一个交代。于是枪口微压,原本该射中额头的那颗子弹,从右胸穿过,打伤了门栓的肺叶,又一枪打在门栓腿上,与时光伤在同样的地方。

铁门栓已经不配让屠先生再费一点心思。

要么怎么说双车有点多余的慈悲呢,拉和老陈他好生照顾,叛徒边炮他不轻易用刑,连这位大名鼎鼎的叛徒铁门栓,双车也没为难。手下问要不要把门栓杀了沉江,双车看看天上的惨淡的日头,抽了抽嘴角,说就由着他在牢里苟延残喘,活一天算一天吧。

反正离死不远,也就不必浪费子弹。

但铁门栓一直不肯死。

乱世之中,人命贱比草芥,但人命又顽强如草芥。门栓似乎已经流尽了血,但他仍然没有死,他甚至能在短暂的清醒时间里想,芦焱到底有没有回到他心心念念的一棵树。

这是他第二次为某个人牵肠挂肚,上次还是在大沙锅,他一边狙击昔日同僚,一边算着努桑哈的马队走到哪里,我们的种子有没有顺利穿过日战区到达上海,上海又是否有人来接他。大沙锅昼夜温差大,白天阳光暴烈,夜里阴风怒号,他水尽粮绝,子弹也只剩下寥寥数粒,西北军不敢上来,只敢在远处小心翼翼地喊话,他将头倚在枪上,脑子因为长时间高速运转而陷入罢工,稍微闭眼,何思齐冲他大喊的那句“别死啊”就冲进脑袋里。

想死,但是不能死。上海的形势坏的靠青山拿命填,何思齐又看似随和易骗实则坚定多疑,认准的事儿九头牛也拉不回来。青山会死,若是再没个何思齐认识放心的人在,他能做出什么样的事儿?

在27年就敢靠着一身莫名其妙的孤勇去刺杀屠先生的人,就算把天捅个窟窿,也不能叫出格。

那时候铁门栓不敢当英雄,现在的铁门栓依然是懦夫。他忍受着胸口每时每刻传来的难以忍受的疼痛,放慢呼吸,紧紧盯着铁栅栏,不肯如人愿地体面死去。

西北到上海,真远啊,一路的人命铺就,才把何思齐送回家里;现在芦焱从上海回西北,哪里再有人给你搭桥铺路?靠你的汉奸父亲做的交易吗?靠屠先生偶尔兴起的手软吗?

何思齐......芦焱......二少爷,你tm到底到了一棵树没?

拉和老陈在满是钉子的棺材里不肯轻易死去时,是不是也盼着有个人能对他说一句种子已经安全抵达上海?明知道这群地狱爬上来的豺狼虎豹不会有那么好心,但是万一呢?

不管芦焱是死在半路,还是到了一棵树,或者到他心心念念的延安,就为这缥缈的不知是否存在的一丁点霞光,铁门栓挣扎着,不肯轻易去是。

 

三一棵树的教书先生

一棵树还是老样子,破旧,荒芜。黄沙将一切都吹得灰扑扑的,仿佛永远都洗不干净。

花儿带着崔百岁的牌位出嫁了,野豆子的牙又坏了一颗,花机关仍然是最无法无天的学生。学堂里没有擦擦,但是又多了几个稚童,流着仿佛永远也擦不干净的鼻涕,跟着先生手舞足蹈,背书,唱歌,踢球,用树枝在地上划拉着写字,学的第一个词语就是中国。

这里没有上海芦家的二公子芦焱,只有个不值一文的教书先生何思齐。他开朗又阴郁,随和又执拗,下雨天会愤怒且激昂地大声背一首又一首的长诗,夜里会躺在石板上看天。野豆子问老师你在看什么,老师不说话,只是装作高深地叹了口气。

何老师回来了,但何老师变了,野豆子跟花机关说,花机关想起昨天打架时野豆子多踹自己一脚,于是趁着野豆子接近,一巴掌拍在野豆子的背上,自己飞快地抛开。两个孩子在荒地里追逐打闹,闹累了就躺在地上看屎壳郎与蚂蚁的大战。巡逻队的马蹄声惊醒了孩子们的美梦,穿着灰军装的叔叔们很乐意将这两个不爱归家的小子按在马背上捎回家里。

何思齐的确变了,不知道从谁开始,一棵树的大人们也开始尊敬地称呼他为“何先生”。何先生原来不止会教识字和算术,也不仅仅会带着孩子们踢球,外文、地理、历史、国学,何先生仿佛数月之间就变得古今中外无所不通,他甚至还试图让这群刚能完整背下来一篇课文的孩童们明白什么叫做独裁主义与自由人格——后来他发现,这或许并不必要,这群在红区长大,散漫胆大过了头的孩子们似乎天生就拥有自己和时光半生才寻找到的东西。

巡逻队和卫生队每次过来,都会给何先生带一些东西,有时是沦陷区送来的一封信,有时是一些问题,更多的时候是满足何先生要求的教具,在亲眼目睹了何先生用自己画的扭曲地图给学生们教授地理课后,巡逻队不知怎的,竟然给何先生送来了一张破旧但是完整的中国地图。渐渐地,一棵树的农人们习惯在村公所的集会上由何先生给他们念最新的(半个月前的)报纸,遇到争执先听何先生说几句公道话,连去人家吃酒,必会请何先生做头桌。

穿着皮衣,断了腿的青年骑着马,摇摇晃晃从大沙锅过来。是曾经的天目山老魁,何先生说不要怕,他是朋友,来找我的,于是村民们似乎就真的不害怕了,连警戒也没有发出,任由老魁大摇大摆地进了学堂,跟着学生们学了一节英文课。

那些孩子岂止是不怕曾经的匪首,甚至还想骑在他的脖子上。第一次被一帮孩子齐心协力围攻,时光新奇且无措,小心翼翼地只怕伤了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破孩子。厚颜的老师躲在一边笑了个够,任由顽童嬉笑捉弄,丝毫不担心时光会翻脸。

孩子们的行为招来了时光的记仇,第二天,他们的课表里便多了一门枪械认识与研究课程,占据了孩子们最喜欢的音乐课的位置。花机关和野豆子找何先生告状,先生支支吾吾,说我也惹不起薛先生;不仅如此,体育课也被面冷的薛先生上成了体能训练与搏斗,一拥而上的坏小子们被薛老师三拳两脚踢到,不服气地输了好多次,女孩们也没能从薛老师那里获得豁免权力。新来的薛老师太凶了,不到三日,一棵树最大的“反暴力教学,争取民主音乐课体育课”民主团体就建立起来,所有的学生都自发加入了这个不成器没前途的组织里。

 

四薛先生的依恋与怀念

幸好时光并不是真正的浪子。在对“反薛老师同盟”进行毫不留情的碾压,并着重处理了为首的花机关和野豆子后,时光终于要离开这个贫瘠但生机勃勃的一棵树了。

“不多待一段时间?”芦焱从古家的店里打来酒,给时光践行。

这或许是时光吃过的践行餐里最寒碜的一顿。

“家里有妈妈惦记着。”时光不需要掩盖自己的真实想法,脸上露出了个介乎于不好意思与思念之间的羞赫表情。在他的这个年纪,很少有人能像他一样,对家庭和母亲有着如此深刻的依恋。

“真好。”芦焱也露出个微笑,与时光碰了碰杯。

他有些羡慕,但很快释然。父亲兄长逝去后,芦焱便再无亲人,对家的眷恋和爱,便化为了更广大深远的感情。

“卞小姐和她父亲去了香港。”时光说道。

“我知道。”芦焱看着那棵孤独的树。尽管身在这个鸟不拉屎的荒凉地方,但何思齐的消息还要比脱离屠先生后的时光更灵敏些:“走之前,卞融将自己大半的身家换成药品和书,托人捎到延安和一棵树。”

“她竟然也能做出一件这么理智的事情。”时光感叹:“不管不顾地追着你跑来西北,应该更符合她的逻辑。”

“国孝两难全。”芦焱想了想:“卞融虽然容易冲动,但她并不傻。她很骄傲,热情,善良,侠义,容易对弱小的人产生同情。不管是在一棵树还是在香港,她的这颗闪闪发光的心不会变。”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越来越像青山。”时光若有所思。

“我和巴东来认识三年,和青山只认识了一天。”芦焱举杯:“青山真正是什么样子,我比你了解的更少。”

时光举起酒杯,与何思齐碰了碰:“一个能够让你一直忘不掉,并且十分想再见一次的老家伙而已。”

直到时光离开一棵树,他们谁也没有提起铁门栓。时光答应了芦焱帮他向薛家姆妈带好的要求,将花机关和野豆子又揍了一顿后,骑着马离开了一棵树,就像他来的时候那样潇洒。

像个游侠,又像个诗人。可惜时光并不会写诗,他身上总是带着足够多的弹药,只打鬼子,不打同胞。

他是南京汪伪政权的心头大恨。

 

五敌方?我方?

郑耀先入上海之后,门栓就交上了好运。军统六哥做事的思量与气度远非双车能比,在裴华南将天目山上下都压制住,宋孝安掌握了上海市全局,赵简之已经搞出两次震惊上海的爆炸,并和特高课过了几次招后,而铁门栓已经能够正常行走了。

“你的命是六哥救的,以后要记得报答。”宋孝安道。门栓看看咫尺的枪,又看看宋孝安,思索这是不是一场策反。

“为什么救我?”

“六哥惜才。”宋孝安又白了一眼门栓。他并不赞同六哥找医生给门栓看病的做法。由于六哥对国共内战的不赞同,已经隐隐招来非议;铁门栓虽然是千里挑一的神枪手,但若是为了这件小事惹来局长猜疑,未免不值。幸好这些日子他已经完全掌控了上海和天目山,才有了些许底气。

“我不是你们的人。”还没有说两句话,门栓便咳嗽起来。屠先生那一枪伤到了他的肺部,又耽误了治疗的最佳时间,日后很难再恢复正常:“不要想着策反我。”

“你有其他用处。”宋孝安笑笑,甚至有些怜悯:“很快你就知道了。”

阿部堪治死后,土肥圆贤二将大名鼎鼎的南造云子调任特高课一课课长。南造云子是上海最著名的日本间谍,通过原国民党行政院主任秘书黄浚知晓大量中国抗战情报,其中包括淞沪会战前国军的实力和布防、蒋委员长的的行程等,给中国抗战造成巨大的损失。黄浚落网之后,南造云子从狱中逃脱,销声匿迹,直到此次上海情势变动,她才以特一课课长身份出现,不到半月,便摧毁军统——天目山十几个联络点。双车独木难支,精锐尽失,也正是因此,郑耀先才被调入上海。

南造云子那种双手沾满国人鲜血的恶魔,死一百次也不足以解恨,但是特高课从来不松懈对南造云子的保护。赵简之和裴华南数次率人截杀,均被南造云子躲过。郑耀先说不急,他筹划着给南造云子和特高课致命的打击。

1941年10月,郑耀先终于敲定了计划。以双车的名义,将南造云子约至上海法租界,赵简之与裴华南率精锐袭击特高课,宋孝安带领剩下的人在霞飞路做出截杀的假象,真正的杀招,则是由郑耀先和铁门栓完成。

宋孝安等并不赞同郑耀先的做法:“太危险了。万一他将枪口对准你怎么办?”

“他不会。”郑耀先笃定:“一个愿意为了救屠先生而死的人,是不会再轻易挑起统一战线的内部争斗。”

“困兽犹斗,何况人乎?”宋孝安还想再劝,但郑耀先已经不想听了。他转头向沉默的被安排了死亡的铁门栓说道:“杀了南造云子后,我会杀死你,然后告诉特高课,杀了他们一课课长的,是共党在上海的地下组织铁门栓。特高课会全力追剿共党的地下组织残余势力,其中便是我们的机会。而不管南造云子有没有死,你的这条命,活不过明晚。”

“我没有其他的选择。”门栓沉默了会儿:“把枪给我。”

赵简之将一支带枪口消焰器的美国伽兰德M1C狙击步枪给铁门栓,门栓几乎立刻被它所迷住。狙击手总是会向对待情人一样对待自己的枪,门栓也不例外。

“如果你敢将枪口对准六哥,我会拔了你们在上海和华北所有的地下组织。”赵简之恶毒地威胁:“六哥流一滴血,你们就准备好用整个组织来殉。”

但是南造云子并不傻,在听到特高课被军统袭击后,她很快意识到这是一场针对自己的阴谋,因此并没有按照预定计划走霞飞路,直接带着所有的护卫走了备用的撤退通道——那条路正是郑耀先和门栓埋伏的地点。

“看来是场恶战。”郑耀先轻声道,但语气甚至还有点欣慰。

尽管有很多话不能对铁门栓说,但是郑耀先很高兴。和自己的同志并肩作战打击日寇,是郑耀先梦中都不敢想象的事情。在潜伏的这条路上,郑耀先走的太远太久,但从未迷过路从未忘记过自己的理想,也因此更加孤独和艰险。

“我会杀了南造云子,也不会让你死。”门栓咬着弹壳道:“毕竟你是军统中,为数不多的真正打鬼子的人。”

“谢谢你,统一战线上的同志。”郑耀先笑了,如果门栓此时能够朝旁边看一眼,他就会发现这个笑容全无伪装,充满发自内心的轻松愉悦满足,这是在军统里郑耀先从不会露出的那种笑容。

但门栓没有心情去看郑耀先。南造云子的车马上就要出现在他的狙击范围之内了,一共四辆车,他必须找到南造云子在哪一辆车里并杀死她,他没有太多的试错机会。

第一辆车的司机被爆头,车又冲刺了十几米,最终撞到道路旁的民房上;第二辆车的轮胎被爆,刹车的声音分外刺耳。郑耀先心里有数,继续射杀,将车队压制在这条狭窄的街道里,而敌人很快回过神来,下车反击。

南造云子没有下车。她在第三辆车上,如果下车,无异于是给对方狙击手送人头。在又倒下两个人后,南造云子身边的王牌枪手已经确认了对方的位置。借着车窗和前座的掩护,他架好枪,对准了对方的心脏。

郑耀先野兽般的直觉救了自己一命。子弹击中他的左臂,他收起枪,匆匆转移到另一个预先看好的位置。门栓终于确定南造云子的位置,借着敌人的注意力都被郑耀先吸引走的时机,门栓开枪,子弹穿过车的前窗,射穿南造云子的头颅。

结束了,在死亡之前,能多杀几个鬼子就好。门栓继续有条不紊地射击。郑耀先终于杀死了敌人的狙击手。任务已经完成,敌人正在疯狂反扑,这里的动静马上会吸引鬼子的增援,此时应该撤退。郑耀先抬起枪口,近乎怜悯地看着铁门栓。

“六哥。”宋孝安已经匆匆赶来。向掩护自己撤退的人开枪,即使军统六哥,也是第一次。郑耀先在心里说声再见,枪响,子弹射入铁门栓的心脏。

“南造云子死了。”孝安带来的人检查一地日寇尸首,挨个补枪。

“撤吧,六哥。”宋孝安道:“日军的增援离这里不远”。

郑耀先又看了门栓一眼:“走。”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本是同胞兄弟,本应齐心协力一致抗日,却偏偏要互相残杀。

“造孽呦。”军统的人走了之后,身型单薄的郎中费力地将一具身高与门栓差不多的尸体丢下,又费力地把门栓架在自己肩膀上离开。

郑耀先说,铁门栓有千分之一的几率生还。他不愿意让自己的手上再沾染同志的鲜血,但是他无法选择。简陋的手术台上,陆汉卿取出那颗卡在肋骨上的子弹,不得不感慨这一次郑耀先果真好运。

马克思保佑,这颗经过精密计算的子弹,没有射入门栓的心脏。

 

六何先生的抉择

1942年2月,巡逻队终于到了一棵树。花机关带着一帮流鼻涕的孩子们跟在军装叔叔后面看热闹、打下手,忙的不亦乐乎,倒省的在休息室日烦劳先生。卫生队这次带的物资多,连野豆子的牙都被卫生队长亲自看着上了药,每个孩子都得到了一颗糖果,于是他们更高兴了,也越发舍不得离开。

  几封信和药品从香港寄到上海,从上海转到延安,又从延安辗转到达一棵树。经历了那些事儿之后的卞融无论性情还是处事,都成熟不少。英国人治下的香港与内地不同,这里是另外一种生机,卞融写到,字里行间不见高兴,满满的都是对故乡对西北的思念。又说自从上月美国对日本宣战后,国际形势便忽然紧张起来,连香港也受到波及。

巡逻队这次还带来了延安的邀请,写信之人用的是毛笔,一手风骨清奇的柳体,令芦焱自愧不如。

1942年,芦焱终于到达了延安。面对着他走了15年才到达的红色革命圣地,芦焱以为自己会哭,但是并没有。他在延安受到了发自肺腑的欢迎,甚至被青山的上级接见。这是你早就该来到的地方,可是我们为了你的安全,一直没让你来。上级略带歉意地说道,亲切称呼芦焱为特殊战线的同志,赞扬芦焱的勇敢、隐忍与奉献,这几乎让芦焱的心再次如1927年那般热烈地跳动起来。

“我能加入你们吗?”芦焱问道。

他被拒绝太多次了,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其中大多数是为了保护他,以至于后来他几乎放下了对红色的执念和对延安的渴望,接受自己闲棋冷子的命运,孤独地守着不知真假的种子,假装自己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但是15年的追捕和躲避,鲜血与杀戮,并没有磨灭芦焱的信念,他仍然坚定地相信着红色中国,相信这才是唯一正确的道路。

“没有什么你们我们,你一直都是我们中的一员。”上司拍拍他的肩膀,目光中似有千万,但最终只是温和地看着他。这是前辈对后辈的肯定,前行者看继承者的期待,也是父辈对子女的慈爱。

我永远都不会背叛自己的信仰,不会忘记自己的初衷和最初的梦想。在宝塔山前,芦焱郑重宣誓。

他好奇且贪婪地看着延安的一切,为着永远都不可能再睁开眼睛的哥哥,为着至死没有去过延安更没有去过井冈山的门栓。这里有千千万万个芦淼门栓一样的人,会为了理想而付出生命。

直到此时,芦焱才终于远离了孤单。

 

七铁门栓的抉择

1941年,军统对日军和汉奸的刺杀多达百起,尤其是6月刺杀赤木青之,10月刺杀南造云子,极大地振奋了沦陷区抵抗势力的士气。而在党内与中统的斗争中,军统再次占了上风,一时之间,戴老板和他的八大金刚,成为了国军内部人人畏惧又争相讨好的新贵。

1941年12月,日军偷袭美军军事基地珍珠港,美国对日本宣战,紧接着,国民政府立刻向日军宣战。同月,郑耀先被调往云南,督促当地的远征军入缅作战事宜,裴华南终于得偿所愿,被郑耀先塞入第一军中,宋孝安和赵简之继续留在上海,两人遵循郑耀先的交代,将对日作战列为头等要务。

在上海的租界里醒来后,陆汉卿告诉门栓不能留在上海,不能去国统区,不能去红区,更不能去延安和一棵树,他只能去军统力量最薄弱的沦陷区。这和芦焱当年的境遇多像。

“挺好。”门栓认真地说。

现在的门栓叫回了自己最初的名字,韩魁。这个名字从27年后,便再也没有被人叫过。韩魁是跟着一帮马匪在西北长大的人,从会走路时起就学会了开枪。马匪老大送韩魁进学堂读书认字,但韩魁的心很快就飞出了马匪的盘盘道道,飞到了更远的地方。1919年北洋政府签订21条,五四运动爆发,还是少年的韩魁,第一次知道国耻两个字是何等含义。再大一些,他带着10块银元,两支枪,一袋干粮,从西北跑到北平,跑到武汉,跑到广州,去追寻中国的出路。

追随孙先生和三民主义,原为中国革命之马前卒。

后来韩魁遇到了青山,认识了什么是共产主义。青山说孙先生是个伟大的人,是中国的希望。第一次国共合作后,韩魁十分快乐。有了这些不畏强权铮铮铁骨的人在,中国就一定能得到救赎。

北伐战争中,韩魁屡屡建功,很快得到了屠先生的注意。我身边需要你这样的人,屠先生说道,你是一块璞玉,在我身边会大放光彩。

那时,青山、屠先生、若水先生虽然偶有争执,但仍然有同一个少年中国的梦想,韩魁希望为这个梦想燃烧自己,奉献自己。他的美梦做了太长的时间,直到1927年,才终于摔倒地上。

摔的稀碎。

1927年之后,满眼满心都是少年中国的韩魁不见了,屠先生身边出现了一个狡诈阴冷的神枪手铁门栓。少年中国迷失了方向,门栓迷了路。他找不到去井冈山的路,也找不到未来的出路。他只能跟在屠先生身边,在鲜血和杀戮中护送屠先生在权力之路上越走越远。

1942年1月,门栓在沽宁,会和赵老大、老唐等人,执行护送任务。国字头的人拜托共字头的人在沽宁找到一个叫做何莫修的人,将他送上美军的潜艇。何莫修是个很重要的人物,他掌握的知识和技术,或许能改变这场战争的走向,一个国家的命运。

门栓和欧阳试图弄懂小何博士为什么会被强大的盟友如此重视,但是小何博士说的话总是文质彬彬,云里雾里,让他们并不能明白。几次简短的交流后,他们只知道,若是到了绝境,小何博士的生死便需由最冷酷最坚定的自己人来决定。

四道风拒绝了欧阳的要求,铁门栓也摇头,欧阳很失落。在这两天的相处中,欧阳已经很喜欢这个需要别人的赞同与认可,需要阳光、空气和水才能活着的小何博士了,若是由欧阳来动手,小何博士会很伤心。欧阳试图说服铁门栓,因为铁门栓看起来和小何博士并没有交情,但门栓仍然拒绝。

何莫修总是让他想起芦焱。

1927年去刺杀屠先生的芦焱被塑造成了无所不能的红先生,但真正的芦焱天真、鲜活、强大、固执、善良、有一些无伤大雅的小脾气,殉道者般的忠诚与信念,而且很能够自娱自乐。他救过芦焱,被芦焱救过,见过芦焱的伤心失落乃至崩溃,但不管什么时候,芦焱总是能立刻找到自己该行的路,始终掌握自己的命运。芦焱是能够在漫长黑暗里开出一片花的人,有着连门栓都羡慕的强大。

但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宁愿自杀也不愿杀人的家伙,让门栓想起芦焱。从北伐时就经历生死,又在暗流中待了十几年的门栓不能理解何莫修的行为,更不能理解自己对芦焱的思念与特殊感情。

后来何莫修没有跟美国人走,他跟着美国人上了救生船,又从救生船上跳下来,带着一套救生衣回到疲惫不堪的沽宁小队里。虽然不够勇敢,但既然能够留下同甘共苦,就是同志。

欧阳与思枫的婚礼在据点举行,简陋的环境里,每个人都发自内心的笑着,对欧阳和思枫送上祝福。门栓也很高兴,他看着龙乌鸦指挥人讲欧阳抛上抛下,听着何莫修和高小姐鸡同鸭讲的说话,心里软成了一片。

美国人提出用一吨弹药和药品来换何莫修,赵老大与欧阳犹豫了,四道风由于不知道一吨是多少而做出令自己后悔的决定,而铁门栓投了反对票。

老子如今也是富贵不能淫的人了。门栓有些骄傲,他又想起了芦焱。

但是何莫修并没有给大家拿他做交易的机会,他制造出来的硝酸甘油炸弹将沽宁基地炸到了天上,让本就不富裕的沽宁小队雪上加霜,更是将电台炸成了四块。不管是四道风还是龙乌鸦都对何莫修充满怨气,只有门栓恍惚间觉得果然如此。

只要一个疏忽,他们就能把天捅个窟窿。

1,美国伽兰德M1C狙击步枪:我对枪械一窍不通,但是这把枪真的非常好看,而且被巴顿评价为“曾经出现过的最了不起的战斗武器”。

2,解释下占了一个篇章的何莫修:即小何博士,是研究核物理学的科学家,是在国外出生的二代华侨,曾经是欧洲人,因为不愿意研究核武器,逃到美国,获得美国国籍后,又因为同样的原因逃回中国沽宁,沽宁沦落后也没有离开。起初因为何莫修美国公民的身份,敌人并没有抓捕何莫修,直到美国对日本宣战后,美国向国民政府要何莫修,德国也向日本要何莫修,游击队和日本人激烈战斗,就是为了把何莫修送到美国派来的潜艇上。

何莫修是个善良到软弱的理想主义者。在与日军的战斗里,一直保护他的欧阳被日军袭击,危在旦夕,欧阳大喊让何莫修开枪,何莫修无法对人类开枪,于是调转枪头对着自己要自杀,幸好被人给救了。但何莫修并不是完全没有用,他不仅是核物理学家,还是个能够手搓万物制造炸弹的武器大师,会修电台修枪画出潜艇结构图的工程师,到了生死线的最后一部分,小何学会和日军讨价还价,在日军眼皮下保护很多劳工,救了欧阳,并且炸了日军机场。

3,虽然影视剧里何莫修和芦焱是同一个演员,但是门栓看到何莫修想起芦焱的原因并不是因为长相,而是因为何莫修和芦焱身上都有的赤诚、宽厚和善良。何莫修迷茫,芦焱坚定,但两个人都是正统的君子。很久以来独自在黑暗中行走的门栓对此十分敏感。

4,门栓羡慕芦焱的强大:门栓迷过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与组织脱离关系,过往扯不清楚。芦焱虽然有点路痴属性,但是从16岁开始就一直燃烧,从27年之后再也没有迷过路,一心一意只追求红色中国。所以会有那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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